在朝鮮的最後一天沒有行程,我們將循著原路回到丹東。前晚我跟關多琳在羊角島飯店,想想也才幾天就恍如隔世,每天都累的早睡早起,費盡千辛萬苦才來朝鮮旅遊,是不是該做點什麼?

關多琳剝開他的安眠藥,「來,吃一顆,當作慶祝。」有嚴重睡眠障礙的她,每顆藥丸都當作珍寶,真的要分我吃嗎?

「我這還有抗焦慮的,一起吃吧,我們來這麼緊繃的國家,該放鬆一下。」我們被關在這邊哪也不能去,很怪異卻也莫名合理的慶祝法。我躺在床上,望著坐在窗台抽煙的關多琳,我說:「要是我吃完之後跑出去遊蕩怎辦?你要跟我去嗎?」她轉過頭來說:「死孩子,說什麼鬼話。」我鑽進被子,「那我睡囉。」一秒過後就呼呼大睡,她說我還發出噗噗的聲音。




在朝鮮的每天都會喝大同江啤酒,酒廠設置在大同江旁故得名。而這個酒廠的技術源頭是來自英國倒閉的酒廠Ushers of Trowbridge,為了發展釀酒工業,金正日派人到歐洲把酒廠設施通通搬回家,目前共分成七種,分成一號、二號等等,照片裡面的是二號。

朝鮮對於大同江啤酒相當自豪,稱它為「東方第一啤酒」,還曾拍了一支宣傳廣告,為朝鮮第一支商業廣告,在當時造成轟動,去年開始還辦了啤酒節…..。說了這麼多,大同江啤酒喝起來香氣不錯,可惜太淡,有時候覺得像在喝水,不小心就會喝掉一大瓶。

顏色是美麗的金黃色,但泡沫很快就消失,雖如此但比起其他過甜的飲料算是最優的選擇。

在小巴士上,被保管四天的護照終於回到我們的身邊,另外還有一張藍色的朝鮮簽證,這張簽證最後會被收回,護照不留下任何痕跡,將來也不會有什麼入境其他國家的麻煩。讓我比較擔心的是數位產品檢查這個部分,因為我都用底片拍攝,該如何出示?網友曾分享拿了一捲空白底片當作備用,我索性把所有底片放在外套口袋裡面,見機行事。

我們五人小團的單獨簽證,湖南大叔的在另外一張。
平壤火車站外面不知道在忙什麼的交警阿姨。

準備去新義州的中國團客佔滿平壤車站的候車室,這裡是購買紀念品的最後時機,晃了一圈除了醜的驚人以外我沒有其他感想。

從一開始的跌跌撞撞到最後安全無恙的旅行結束,像做了一場奇異的夢。

關多琳送給趙導一包進口菸,感謝這幾天的協助。「這菸是我從首爾機場買的,你收了會有麻煩嗎?」我聽不清楚關多琳有沒有提到南韓或是韓國這幾個字眼,因為她講的很小聲。

雖然南北都說韓語,但用法還是稍有不同。朝鮮話的你好是「安妞哈西米瓜」,我看到中國大叔在登艦的時候對海軍說了一聲「安妞哈ㄙㄟ油」,那海軍抖了一下才尷尬回「安妞哈西米瓜」,那大概就是你對人說早安,人家硬回你早上好。

趙導拿出一支關多琳送的韓國菸,說:「菸就是菸,沒什麼分別。」還熟練的先把濾嘴上的晶球按破,我想在朝鮮,黑市應該什麼都有,要看韓劇或韓綜都不是問題。

進月台之前,趙導突然把關多琳拉到一邊,扯出錢包拿出好幾張全新的朝鮮幣。當下的情況很混亂,沒時間讓我們算一下匯率,天知道朝鮮幣的匯率是多少。我們抽了幾張不一樣的幣別,丟了好像五塊人民幣給趙導,說了幾聲感謝。趙導不忘提醒:「把錢夾在人民幣的中間,不要被發現了。」

還來不及仔細看看朝鮮幣的模樣就塞進襪子裡面,尖銳的新鈔磨的我的腳踝很不舒服,早知道不該聽關多琳的意見,大大方方地藏在皮夾裡就好。

共拿到五張,面額從五塊到兩百都有,兩百畫的是千里馬、五百是凱旋門,都是去過的景點,挺漂亮的,上網查還有面額五千的,有著金日成的招牌大頭照,匯率部分大概是一塊人民幣換一千朝圓,呃,大失血,但算了,紀念價值大過鈔票本身啊。

離開朝鮮的最後一關即為海關查驗,因為人力不足,行李過了X光機之後我們在金屬探測門前等著,幾分鐘過去中國大媽們等不及,想直接衝過去,嚷嚷著:

「我們都來這邊消費了,還要讓我們等?像話嗎?」

狂啊,趁這片混亂之下,我把口袋裡的底片通通塞到檢查完的行李箱裡,女海關匆匆過來亂摸兩下就結束了,全世界最封閉的國家搭配全世界最隨便安檢,參加中國團真的是太好了(淚)。

把握時間在火車上打卡,沒想到最後是靠關多琳美色才換到朝鮮幣。

經過四天的相處,我們五人小團也算是混得挺熟的,高阿姨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,最後那件衣服被她丟在羊角島旅館,她說斷、捨、離,旅行的最後喜歡沒有行李的回家。

她很酷,退休前在新疆的建設公司工作,現在全世界跑透透,在個人微信寫遊記,也是一名部落客了。

我們在火車上打發朝鮮的最後四小時,湖南大叔給我看他手機裡的小孫女,影片裡面小女孩蹦蹦跳跳,大叔眼神滿是想念,大叔說他有兩個女兒。

「你們可好,我只生了一個女兒。」高阿姨只有一名獨女,目前在上海工作,工資跟我差不多,才能應付高物價的生活。

「農村才能生兩個,而且第一個是女孩才能生第二個。」總是知道中國為了抑制人口實行一胎化政策,但沒聽人親口跟我說過實行細則,我疑問,除了高額罰款以外政府還有什麼辦法禁止人民生第二胎?湖南大叔說他們農村會直接抓去人工流產,流不掉的就直接殺嬰,我聽了尖叫,大叔還說個不停,「有的還為了生男嬰,生出來是女嬰就直接淹死。但我有兩個女兒,我覺得很好。」大叔聳聳肩。

高阿姨說:「我們那個時候是生完直接裝避孕環,另外超生子女會無法報戶口成為黑戶,父母也會被開除。反正就是要讓你活不下去,不是人人都張藝謀。」我驚訝於裝避孕環的高成本與不人道,「中國政府在這種事情方面很肯花錢的。」

「你覺不覺得,文化大革命那種互相批鬥的因子現在還存在中國社會?」高阿姨突然問了兩個伯伯,這場談話情緒急轉。

高阿姨說他爸爸是一名科學家,那時候被紅衛兵捉走,「我在大街上看到我爸爸,脖子上掛著牌子寫著他的罪狀,頭上戴著高帽子遊街,人人批鬥他、羞辱他,我跟我媽媽不敢出聲。」說著說著,高阿姨哭了。

窗外還是朝鮮農田無趣的景色,心情很複雜,活在「我們最幸福」的假相下,割開藏在心底的秘密會更痛。

回到丹東,最棒的一件事情就是關多琳的卡在提款機領到了人民幣,速速到旅行社還了曲總錢,當然有好好道謝。

本來要跟高阿姨一起住在如家快捷酒店,沒想到這間不收外國客,還好如家在中國跟7-11一樣多,速速改到另外一間,價格便宜設備也不錯,我們在丹東第一晚住的破爛旅社根本無法比。

這天晚上還經歷了其他很棒的事情,例如上網、例如逛屈臣氏。

我們竟然對可以自由逛店舖感到非常美妙,明明沒什麼想買的,硬是在屈臣氏裡面晃了好幾圈,還吃了麻辣火鍋跟超甜珍奶。問了酒店櫃檯,哪裡有好吃的麻辣火鍋呢?櫃檯人員說海底撈好吃。海底撈?是那個很有名的海底撈嗎?走到櫃檯說的地點,招牌寫著「海里撈」…..,撒眼,但是好吃又便宜所以不影響我們的心情,資本主義之子強勢回歸。(手刀噴鈔票)

第二天搭高鐵到大連,只有半天的時間只能安排一個景點,一直嚮往俄羅斯的我決定來俄羅斯街走走。

這裡又稱作團結街,保留了十幾棟一百多年前的歐式建築,距離火車站不遠,搭計程車只要十幾分鐘的時間,師傅聽聞我們是台灣來的,問了我一句:「台灣是不是很危險啊?」原因是大連遊客在高速公路的火燒車意外才發生在不久之前,我尷尬的不知道怎麼回應。

映入眼簾的是大連藝術展覽館,一棟哥德式建築,前身為白俄羅斯駐大連行政署與日本東清輪船株式會社,說明了大連屢屢遭人佔領的歷史。除此之外其他建築物也看不出來是新建或是古蹟,一條標準的商業大街,滿滿的酒店、紀念品店跟俄式餐廳。

要拍照還得閃躲那些醜陋招牌,難以取景,要感受什麼俄羅斯情懷只剩下路邊一攤攤廉價的俄羅斯娃娃,大失所望,自然也對所謂俄羅斯餐點失去興趣,只好找一家咖啡廳打發時間。

這張照片我真的看不出來關多琳在取景什麼,我只是想跟俄羅斯娃娃合照而已。

瑪莉亞咖啡,門口是店狗豆豆。

店裡就一個女主人,她說客人常常說她長得像三毛,把我們像是好朋友一般掏心掏肺了一個下午,我說我肚子餓了,但不想吃外國食物(店裡賣的是俄羅斯式的點心),她就去廚房裡替我桿麵,做了一碗拌麵給我吃,邀請我們去他老家玩。

坐上回家的巴士,我突然感覺不太舒服,不知道是身體真的哪裡怪怪的,還是內心有說不出的惆悵跟失落感,關多琳人還在首爾,他說他也有一樣的狀況,我說這該不會叫做民主過敏。

附註:

落落長的遊記終於寫完了,在此提醒我的經歷不等於其他人的經歷,旅遊方式不止一種,歡迎大家去自行體會。能參觀的城市、出去走動的範圍、交通工具、海關嚴格程度跟參加的旅行社有很大的關係,說不定在未來能夠自由行。

在此感謝Liyu Wu哥,因為參加過朝鮮航空祭和我在臉書上結緣,出發前夕提醒了我很多事情,例如啤酒要多喝一點(笑)。感謝大學同學古國瑄幫我翻譯照片上的韓文,讓我寫文章更順利。最後感謝關多琳,能夠找到一個願意陪我去朝鮮的朋友不容易,希望她的家人可以理解去朝鮮其實很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