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鮮，中國存在的痕跡

前情提要：關多琳因為手持單次台胞證進入朝鮮，無法再次入境中國，必須要去中國大使館拿中國旅行簽，才能回中國搭飛機回台灣。

關多琳像個淋濕的小狗，上前按了中國大使館的門鈴。她面前是一道黑色雕有金色花朵裝飾的門，像個銅牆鐵壁，外面站了人民軍。

她傻傻的站在門鈴前面淋雨，等著比她還要高出許多的大門開啟，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，像是偶像劇情節一般把她拉進警衛室躲雨，他們旋轉著，是慢動作，轉眼看，是饅頭，喔不，是長得像饅頭的導遊，他叫趙導。

在我離去之後，羊角島像是個空城，觀光客都出門去了，警戒鬆懈，一樓大廳燈也關了，只剩關多琳一個外國人在那兒走來走去。她想要假裝自己是朝鮮人，但她在抽煙，立刻破功，這裡沒有女人抽煙的。

煎熬的兩小時之後，趙導跟司機來接關多琳，還有另外一個女導遊，沒錯，大家都瞭解，他們還是要派人互相監視。關多琳明顯感覺他們在繞路。她雖在坐私家車，但依舊是身份敏感的觀光客，只能走規定的道路，看規定的風景。

每天遊覽車來來回回都是房子蓋得特別氣派、路特別寬敞、商店特別多的那幾條大道，每天聽連路名都會背了。

趙導說他們不能進去大使館，留在門口等，並且把關多琳的台灣護照與一次性台胞證還給她。關多琳進去後看到三個窗口，兩個辦簽證，一個收費。大廳擠滿了二十幾個人，有四個印度人、兩個白人其餘華人，都來辦證，大廳亂哄哄的，大家一臉焦急，關多琳也是。

關多琳在一張寫字桌上找到了辦理中國簽證的表格，寫完紙都濕了，被她身上的雨滴沾濕。抓著表格，依照旅行社負責人的指示，她必須找到一位高領事。在櫃檯裡面她瞄到一位看起來像是主管的人物，二話不說就殺進去，「你好，我想找高領事。是旅行社的曲總叫我來的。」「我就是。」運氣真好，立刻找對了人。

說明了緣由，高組長進去房間，說要找另外一位更高層的才組長，才姓真特別。才組長跟關多琳說：「我們這裡沒辦法辦台胞證，只能給你辦中國旅行證。」

什麼是中國旅行證，就是中國人在海外旅行的時候若是發生護照遺失、毀損、偷竊等事宜，可以去中國大使館辦理的臨時證件，為中國護照的替代品。而中華民國政府不承認中國旅行證，台灣人持有中國旅行證不與中華民國法律牴觸，關多琳找到一個完美的漏洞，一個可以讓她安心回台灣的洞，這種時候，就算當個中國人，也沒關係。

高組長問關多琳能不能明天再來，因為辦證需要一點時間。才組長這時候又走了出來：「小高，你就快點辦一辦讓她走吧！別耽誤了人家的行程，你們讓讓、讓讓。」才組長揮揮手，趕走座位上的人，讓關多琳有地方坐下。狼狽的她，拿衣服擦了擦濕透的眼境，怎麼擦都還是糊的。

因為才組長這番話，關多琳兩三分鐘後就拿到了中國旅行證，而且只花了六塊人民幣。一對印度夫妻惡狠狠的看著關多琳，因為他們被通知明天再來。

關多琳在辦證的同時，我在導覽中心裡面看無聊的紀錄片。南浦西海水壩是一個填海造陸的工程，耗費了廣大人力、物資，用朝鮮人的血與淚打造，解決了海水倒灌，增加了民生與灌溉用水，金日成看了拍拍手，我看了打哈欠，真是一個無聊至極的景點。

遊覽車抵達餐廳，關多琳跟趙導在門口等我們，我們互看一眼，笑了，終於放下心中的跟巨石強森一樣大的大石頭。

這餐吃的是豬肉小火鍋，其實在朝鮮每餐都吃得蠻好的，份量也都很多，或許是身在朝鮮有種要苦民所苦的感受，在缺乏糧食的國度浪費糧食，罪加一等。同團旅客竟跟導遊說，可以不用準備這麼多啊，吃不完多浪費呢？導遊苦笑說，一定要給貴賓準備最好的。

這是我跟關多琳吃得最開心的一餐，熱呼呼的火鍋，還有泡菜、年糕、豆腐，誰會不愛？另外還點了平壤冷麵，需自費。

平壤冷麵是朝鮮最知名的料理，在金屬碗中放入蘿蔔清湯與蕎麥麵，跟泡菜、水煮蛋、肉片、辣醬一起泡在冰水裡面，帶點微酸跟芥末味，不知道是麵體顏色太深，整碗冷色調讓人食慾降低（畢竟旁邊是如此誘人的火鍋），麵條又黏黏的，就像朝鮮一般，食之無味，旁邊的團友也是吃了幾口就說不好吃，不吃了。

吃著吃著，隔壁兩位大叔，鍋子裡居然出現小香腸，哇，為何你們的是部隊鍋啊？大叔拿出了一個塑膠盒裝的那種便利商店小香腸，「這咱們從內地帶來的啊，來來來，分你們一點。」這真是太神啦，怎麼想得到這招呢？

這兩位大叔從湖南來的，姑且稱作湖南大叔二人組，他們說：「台灣啊，我們去過啊，上次去了十五天！騎腳踏車環島！」這次他們一路從湖南北上到達中國邊境，再沿著邊境線一路到丹東，接著來朝鮮旅遊之後，再搭船到山東，預計花一個月的時間，邊吃著大叔帶來的香腸邊聽他們的計劃，目瞪口呆。

 另一個跟中國相關的景點是朝中友誼塔，是為了紀念中國人民志願軍支援朝鮮戰爭戰死的軍人而建立。

塔內有個簡易的小房間，桌上擺放著戰死軍人的名冊，平常酷酷的高姐姐（註：五人小團中的團友，來自上海）翻閱冊子特別興奮，指著黃繼光、楊根思、邱少雲、羅盛教等等我以前從沒聽過的名字，這些都是在朝鮮戰爭時英勇犧牲的中國人，有的用肉身擋砲彈、有的自己抱著砲彈衝進美軍敵營自殺、有的為了救落水的朝鮮孩童而溺斃。

青海大叔走出塔外的時候對我悠悠的說：「當年志願軍死了好幾萬人，最後就蓋了這麼個塔、立了幾本冊，哎。」

最後一個討好中國遊客的景點為戰爭紀念館，性質類似英雄紀念館。一大片修剪整齊的草地搭配白色建築，氣勢滂礡，共產黨除了很會畫像以外，雕塑也做得很猛。

內部共有八十間展覽室，大堂上有金日成與朝鮮人民軍站在一起的巨幅畫像，一位配戴肩章、胸前也別著徽章的女軍官說著流利的中文帶領我們參觀。她長得不錯，也不排斥鏡頭，但說出的那些樣板話，總是讓我很出神。

畢竟是跟著中國團，參觀重點就放在紀念中國志願軍的那幾個展覽室，我有偷瞄到其他間有滿滿的俄文，應該是蘇聯的，不過導遊不准我們自由走動，連上洗手間都只能在他們的的視力範圍內，坦白說我已經不止有點膩，還覺得挺煩的。

關多琳事後一直唸我在紀念館表現得很不敬，因為我站三七步，手還插口袋，她說我這個行為很「危險」。

比較有趣的是紀念館旁邊的鐵棚大辣辣的展示了被擊落的戰機、坦克車以及各式大砲，大多燒毀只剩下軀殼，美女解說員表示這些都是邪惡美帝入侵的證據。

我想像要是自己是美國人，看到這些美軍被俘虜的照片，不知道做何感想，啊，都忘了關多琳就是美國人，她只是假扮成中國人，她有旅遊証，哼。（她現在正表現出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樣）

走著走著看到一艘美軍間諜船-普韋布洛號。

美女解說員稍微提到後就領著我們要繞離開，突然有位團友大發聲：「這個邪惡美帝的東西，就讓我們進去參觀參觀嘛！」我本來以為美女解說員會面露難色，沒想到她不發一語且面無表情的帶我們走了進去，說來奇怪，明明只是一艘擺放在空地的廢船，甲板上居然還有好幾名海軍，這還是頭一次看到朝鮮海軍，穿著整身白色的水手服，跟西方世界沒什麼不同。

中朝關係在我第三者的眼裡看來，真是難分難解。我常常可以在團友口中聽出對於朝鮮人民的情懷，畢竟這些叔叔阿姨伯伯爺奶以前也是這樣苦過來的，他們說：「不如給我一把鋤頭，我來幫人民下下田吧。」「我們吃得這麼多，人民都還在挨餓呢！」有時也會小小評論一下時事。「金正恩不是沒有腦袋的，這小老弟根本不會聽中國的話。」

雖然這些話聽了很抖，但我還寧願他們多說一點，也不要一直聽到我們是台灣人之後就狂問支不支持台獨，


很煩。